Thursday, December 31, 2009

總結

米開朗基羅 (Michelangelo Buonarroti)用大理石雕出驚為天人的大衛像之後,迅即成為當世的爆炸話題。一次聚會,其中一位藝術贊助人仰望這座能輕易勾出觀賞者整個靈魂形象的雕像,忍不住問米開朗基羅:「請問你怎樣知道,要用這樣的方法雕大衛?」


「什麼方法?大衛一直就在石裡。」米開朗基羅也不揚一下。「我只是把不屬於大衛的部分拿掉而已。」

王貽興《夢想力》(書不怎樣好看,但這個比喻,很不錯)

若然你要成為你心裡想著的那個自己,你要成為理想中的自己,你要達成所謂的夢想,要做的,不是要建築什麼,只要把不屬於你的部分削除掉,就可以了。

剛過去的一年,我感覺到,自己正在經歷這個過程。
首半年,現在回想,其實可以說是浪費了。我專注地讀書,讀 readings,參與 discussion,尤其是關於 psycho 的課。我嘗試摸索,究竟自己適不適合在這個地方,生存。我還去某 lab 幫忙做 research,看看自己會否喜歡,讀上去。現在回想,這些,跟我都太遙遠。我並非感到抗拒,但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我就把這一些,連皮帶肉的,統統削掉。還記得年初的時候,我暗地在心裡計算,希望自己有夠高的gpa,可以夠格寫thesis。但後來,我發現,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的,我不要。不過,總沒有什麼經歷是重覆的,抱著這個信念,跨過去反正開懷。

暑假的兩個月,在我最喜歡的電台實習,是夢想成真。對於那座電台,裡面的一切,我都無比好奇。在裡面我學習了許多,要多謝同事們,以及老細們。這個未必是恁地戲劇性的轉捩點,但這段經歷,我會一直記得,我會記得在商業電台的八個星期。Dream comes true.

由九月到十二月。大學的最後一年過去了。開學的時候,為自己訂下三個目標。第一個目標是完成了,在 immedia 實習。這些日子,行動力稍稍提高了,多看看這個世界,也多看看這座城市。第二個目標仍然在籌備中,未來幾個月,我將會用盡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汗水所有的精神將之達成,我是,無路可退的。至於第三個目標,就因為發現不再重要而暫時擱置。

一點 note:
1. complit 對這一年的我影響極極極其深遠。因為比較文學的課,我接觸到好些文學作品及電影,而這些,將會文字跟電影,正在影響我的生活以及信念。
2. 寫作量繼續減退,但獲發表的多了。明報那一篇於我甚為重要。
3. 感情,繼續是空白啊。哈有意者,不妨內洽。說笑罷了。有些人在旁敲側撃問為什麼沒伴啊甚至有人邊竊笑邊問其實你是不是…弄得我連聲否認然後說,我可沒太大所謂。我比誰都更懂得,怎樣跟自己相處,怎樣以獨立個體存在。我身邊有不少重要的女生朋友,數量甚至比男生更多。這些,經已填補我的空隙了。
4. 續上。愈來愈息交以絕游。寧願跟一個相熟的朋友找個靜好的地方談天,也不願出席那些不住互相交換近況以及是非的場合。這些不相干的人,我寧願整部分去掉。所以,愈來愈自閉,有時愈來愈寡言,可以談上兩句的愈來愈少。但我就愈來愈舒暢自然。

談目標就未必太無謂。自己知道,就好。啊,除此以外希望會找到一份自己喜歡而又能糊口的工作。

最後一天

你還是否記得你,一年前,為自己立下過什麼目標。記得嗎。那個目標是達成了,抑或如你許多記憶一般石沉大海。當我想到這點的時候,就不禁覺得這種形式上的回顧展望究竟有什麼實際意義。新的事物總是令人憧憬,於是每年最後一天你總是不自覺地感到,自己一年來的生活,即將如月曆的最後一頁般,撕去就消失。然後,你就開始埋首,滿懷希望地為未來的一年打算。為何你要在這一天才懂得懷念那個經已錯失的那一個呢。為何你要到這天才記起原來自己早已忘卻那個對別人或是自己許下的承諾。為何你非要到這天才跟自己說過去的經已不會再出現遠去的一切只會更加遙遠。倒數十聲以後,煙花在天空中綻開,你跟身邊的人面紅耳赤地摟作一團然後四目交投說句新年快樂。然後,當斑駁的煙花開始繁催地爆開盛放一如荼靡盛開的末世景況,你仰首定睛觀看,心裡就開始發抖,巴望那些煙花永遠不要停下。惜事與願遺。夜裡的天空在高潮後又回復平靜。人群的喧鬧逐漸靜止,變成耳語討論如何回家的吵雜。你順著人潮流動,跟同伴於地鐵站分別過後,獨個兒坐在冷冰冰的長椅上。這個時候你開始忘記剛才煙花綻放的聲音溫度以至姿態,你開始忘記你跟同伴倒數時的興奮語氣。你開始忘記在數到一那一瞬你在心裡跟自己暗暗的許了一個怎樣的願望。你開始忘記之前一年所發生過的種種。或者這一切,都不重要。車門隨頻催的響聲逢的一聲關上。你透過那略帶混濁油跡的玻璃窗,凝視外面懸掛的廣告牌,一個又一個往後倒退,直至最後,只剩下一片黑暗。

後來,你發現,到最後,這個世界,仍然如此。

Saturday, December 26, 2009

回到地面

好。我決定由這篇開始不再躲在那個迴旋處團團轉卻怎樣也不走出去。開始回到地面。拭目以待好了。

Friday, December 25, 2009

順寧道街坊 被逼遷的前夕



  順寧道在哪?從深水埗那邊囂鬧的街道一直往前走,由營盤街往左拐便是。街如其名一樣順和寧謐,跟一路走來那些油煙混雜的路構成強烈反差。沿著行 人路走,兩旁大都是早已閉上鐵閘的修理汽車工場,偶爾有一兩家舊式理髮店摻雜其中。會瞥見上了年紀的理髮師,一邊替座椅上坐立不安的孩子剪髮,一邊跟坐在 旁邊,打扮隨意而該是孩子母親的婦人談笑拌嘴。大約是橫越了一兩個街口吧,街上開始多了燈光,以及炊煙。幾家食肆裡面都坐滿了圍成一檯的食客,邊吃飯邊瞟 著牆角閃動的電視螢幕。再走兩步,我終於看見了順寧道的街坊們。他們早已在行人路上架好了摺枱、擺好了圓凳。桌上放著兩個爐,爐邊則是一袋袋食物。

  十二月二十日,十數個順寧道的街坊就是這樣的,在行人路上一同打邊爐,使原來頗為靜寂的街道熱鬧起來。他們聚在一起,為的是做冬,做他們作為順 寧道街坊的也許最後一個冬。他們一邊把魚蛋把蔬菜倒進那熱騰騰的鍋中,一邊圍成一個又一個的圈子,交換著近況。不一會兒,原來不怎麼寬敞的行人路變得更為 狹隘,因為,有許多人都到場為街坊們打打氣。他們有的是來自其他地區的街坊,比如是大角咀、深水埗、中環、灣仔、觀塘等,從前也受過市區重建以及市區重建 局的苦頭,特地遠道到順寧道跟街坊們分享經驗。另外有些是二十出頭的學生,關注城市發展的八十後學生。還有許多來自不同團體的有心人,都齊集這裡,肩擦肩 的在打邊爐,同時跟街坊們了解情況,互相學習。最後,這個平凡而老舊的地方,竟然聚集了四五十人。那是一個溫暖的晚上。

  為什麼要跟街坊們打氣?順寧道重建區的街坊都受到好些不公平的對待。市建局本年6月26日刊憲宣佈於順寧道進行重建項目,並進行凍結人口調查。 該項目涉及182人,其中租戶佔67人。由於現時市建局公佈項目並凍結人口後,最少要兩個月才會交發展局確認是否實行重建,並開始收購事宜,所以於公佈項 目至落實收購期間租戶開始被業主大幅提高租金,甚至終止租約及被逼遷離。有些租戶倖免於難,沒被業主迫走或加租,但其他的租戶,有些已經搬走,也有些不肯 搬離,因而被業主告上法庭。市建局卻沒認真處理這些已接受人口登記,但在正式落實收購前被逼遷的租戶的安置以及補償安排(詳情請看舊區更新電視—順寧道台)。街坊們慍怒之餘,亦甚為無奈。

  惠凡正是其中一個正被勸遷離的街坊。她說,她的業主這陣子不斷向她施加壓力,用女兒即將回來居住這樣的理由嘗試勸她遷離,而這固然只是個藉口罷 了。真正使業主紛紛向租戶們迫遷的原因是,業主們都認為,這樣的話他們會獲得市建局更多的補償,又或者該這樣說,他們打算併吞屬於租戶的那一份重建補償。 惠凡說到這裡的時候顯得頗為悵惘。她跟兒子住在一起,平日自己要上班,兒子要上學,根本不可以遷離。若然要遷走的話,她就必須辭去現在的工作去打點張羅一 切。她說,別的家庭也許還可以搬遷啊,可是她跟兒子這種環境,有什麼辦法呢。更何況,遷往哪兒也是個大問題。兒子就在對面街的基愛小學讀書,惠凡自己也是 在附近的社區工作。住在順寧道租金相宜之餘,也方便母子倆上班上學。可是一旦遷出,該往哪兒搬呢。總不成要往新界走吧,到時恐怕連兒子也要轉校了,而且, 要重新適應一個社區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一回事。

  話到這裡,另一個順寧道的街坊也插話進來,一起訴苦水了。她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同樣正在被迫遷,來回法庭經已幾次。她跟三個孩子一同住,就算要 搬遷,物色單位也已經甚為頭痛,抱住一個拖著另一個去睇樓,很不方便。說著說著,這位母親的眼眶就有點淚光。她說,受了太多委屈,太多不快,還是別再提 了。我望一望她的三個孩子,還是相當年幼,跑跑跳跳樂不可支。我還記得,上次街坊們殺上市建局總部示威時,她也在場,揹著一個孩子,留在後面。像她跟惠凡 的故事,在順寧道裡並不鮮見,在這座城市的其他舊區重建區,更是隨處上演。沒錯她們是終有一天總要搬走,可是這樣被業主迫遷又合理合法嗎?市建局這樣默許 業主用諸般方法或藉口逼走租戶,且對低收入租戶的苦況視若無睹,是什麼道理!

  另一個街坊陳生是這次做冬飯的大廚,他熬製了個火鍋的湯底,又買了許多食物,為的就是,讓街坊們都聚集起來,傾談也好,聯誼也好,都不錯。陳生 邊把紅酒倒進膠杯邊說,趁這個時候,大伙兒相聚一起過冬,及時行樂好了。過些日子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或許又有誰被強行迫遷,又有誰在這條街道上消 失。所以你特別珍惜這一刻。一群原本並不相識的街坊,因著共同敵人的存在,都開始相識,聯合起來,守望相助,在這個社會氣候下,著實難得。街坊都不是甚麼 顯赫的人,生活都,艱苦。大家都要趕生計,但遇到不公平事,都沒什麼好計較了。更難得的是,好些之前被迫遷的租客都特地回來,支持那些即將被逼走的苦主。 或許他們都已經不再住在這個區了,但那份情誼,那份關心,卻沒有因而被割斷。無論發生什麼事,跟這班街坊相識相熟,經已很難得,陳生這樣說。語畢,他又把 之前被迫遷的李生的小女兒高高抱起,就像抱著的是他的女兒一般。

  飲飽食醉以後,到場支持的團體或有心人都逐一接過咪高峰,或跟順寧道的街坊分享他們之前跟市建局周旋的經驗,或著急地替他們打氣。街坊中的姚生 跟姚太,也是被地產業主告到要被強迫收樓的租客,卻決定怎樣也不搬離,直至最後一刻,作為抵抗市區重建局有法不依、劫貧濟富的最後抗爭。他們所要求的,是 市建局的公平對待,是市建局對早已登記的租戶的應得的合理賠償,以及原區安置。他們都顯來憂心忡忡,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姚生說,即使執達吏上 門清場,他還是會留守至最後,直至被抬走。散去的時候許多人都走過去,拍拍姚太的肩頭,希望使看來有點惶恐的她安定下來。然而這其實並不足夠,他們需要 的,不單是那天一起打邊爐那幾十人的支持鼓勵,不單是順寧道一班街坊們的守望相助,而是你的支持。

  縱然順寧道不是怎樣美麗的一個地方,它沒有菜園村的絢麗風景,也沒有利東街的本土特色,但它同樣泛滿溫厚的人情。順寧道雖然只是一條佈滿修車店的街道,但它同樣是這班街坊的家園。這班街坊們需要你的支持,尤其是即將被逼走的街坊。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三)早上九時,執達吏就會上樓清場,街坊打算留守到底,跟市建局抗爭下去。希望你當日可以早點起床,又或請半日假,來為手無寸鐵的他們,打打氣!

見於 http://www.inmediahk.net/node/1005474

月台

是這樣的,幾個星期前,突然心血來潮把一些未曾公開發表的舊文章都投了出去,其中我好喜愛的一篇,投了去月台。我向來沒有讀月台的習慣,因為之前覺得,裡面太多詩,而新詩的曖昧與虛幻正正是我最無法忍受的。直至上一期,不知怎地卻買下,在火車車廂揭掠細讀,卻喜歡。相較字花上那種艱澀詭譎的文字,月台的比較易讀,用字如是,題材如是。於是我放心地讓我的稿投奔月台。過了好些日子仍然杳無音訊,我以為文章又被擱在一旁了。但在書店遲遲未看見新一期月台的影蹤卻讓我有種莫名的不祥預感。

然後,這天我如常地混在異常地擁擠的旺角街頭,一個箭步登上序言,終於瞥見新一期月台。黑色的封面,主題是公園,點題作則是潘國靈所寫,墓園作為公園的一種。連忙買下,揣在懷裡就離去。我揭揭最後那頁,沒看見關於投稿需知那一欄,卻發現大剌剌,綠色的四個大字「多謝各位」,還有這一句:

「一直支持《月台》,這是獲藝術發展局資助的最後一期,如果你有某期錯過了,歡迎到以下網頁補購,並繼續支持本地文學創作。」

我怔住了。又一本文學/化雜誌無法在這座短視單一的城市生存。還有什麼好說呢。這個地方的雜誌,不是供八卦娛樂之用,就是鼓吹不同形式的消費,兩者之外的卻都幾乎在掙扎求存。有些人總愛說,其實香港也不怎樣文化沙漠啊,還有些非主流雜誌正在生存,比如是字花、月台、文化現場等等。呼。後兩者都經已或即將從我們的目光範圍消失,了。

Monday, December 21, 2009

若然在這個時刻默想愛情及其相關的種種

當一件事情即將臨近其完結的時候,你自然會憶起其開始之時。當一段愛情即將臨近消弭之時,你也無法遏抑自己從腦海釣起甜蜜相識片段的衝動。什麼時候我們會想起愛情呢,又或者更準確的說,什麼時候我們會對愛情這個含糊而抽象的概念產生興趣呢。或許你仍然愣愣的留在原地默然等待愛情的來臨,也於是在此之前你不住嘗試想像推敲它該會以怎樣的一個形態出現,又會在一個怎樣的時刻冒出來;或許你剛不慎把那稱為愛情的包裹丟掉又或甚至被玫瑰的幼刺不慎刺傷,於是你獨個兒瑟縮於剝落的牆角旁回想那個包裹原先裹住的禮物,又會盤膝坐在被褥上面邊舔久未復原的傷疤邊嘗試將這段記憶淡忘甚至狠狠刪掉。這個時候你想起的正正是愛情兩個字。只能扙賴想像去塑造愛情虛影的你在等待的過程中逐漸遺失耐性,你開始懷疑是否若果自己繼續著跡地等待愛情降臨的話它就會彷彿被你身上散發那種莫名的氣息嚇跑一般,因此你就學像別人口中所說那樣隨遇而安縱然你心底就曉得這不過壓根兒是自己欺哄自己的技倆。你掛上順其自然的牌子的起初還可以安然自若地跟別人說畢竟最美好的風光只會在後頭。你眼前是一個又一個陡峻的山坡。每次踏足上坡的路你就會跟自己說只要一股作氣地直奔上去也許就會我所渴求的那些,包括愛情。故此你每次奔跑上總不自覺地往四周張望試圖去尋找愛情是否存在但每次都只是落空而回。如是者你跑上又滑下了好幾回,好幾次你都察覺到愛情虛無地存在然而你總無法從此得到滿足。你以為若然她真的出現的話必然以最堅實的形態露面而不是路上瞥見的那些,你沒法感到滿足的那些。你跟這些虛影擦身掠過然後相忘。在你們交換一記曖昧眼神的一瞬你都不會為那記目光之逝亡感到婉惜,只因為最美好的依舊在後頭。如是者你攀過一個又一個險要的山頭。你將這險要的旅程視為對自我的修行以及鍛鍊。每次跨越一個山坡你總是感到自己的身量正在逐漸長成羽翼漸豐,走起路來越加自信。昂首闊步等待下一段上坡路,以及在下一段路會遇上的路人。你,繼續爬,繼續攀。繼續跑,繼續奔。繼續等待,繼續放棄。跑了好些年月,你經已無懼於上斜下坡的路也不再氣喘如牛。這個時候你才驚覺前面經已再沒有山坡讓你攀越。已經再沒有路可以走下去了。在這個終結之時,你開始尋索追溯你一路走來的過程,以及那些跟你有過一面之緣的旅人。那個時候,你卒之發現,所謂愛情的存在。可是你怎樣也無法再拾回這些早已化成一縷輕煙的虛影。這些煙霏早早隨輕拂著衣袖的微風,飄浮到其他更遠更廣闊的山道之上。你再也按捺不住。恨恨地把自己摔在地上。沙霧揚起,好不燦爛。

類近的場面以不同的形式於不同的時間不停重現。

Sunday, December 20, 2009

轉捩

穿下橙色羽絨背心的你,在黑夜跟舊樓襯墊下顯得更為鮮明。有時你會把穿粉紅衣服的小女孩高高舉起,有時你跟其他街坊攀談,有時你會豪情壯語。你說,這個場面,讓你很感動。也難怪,幾十人,在街道上一間空置良久的舖子外面被火鍋的蒸氣所籠罩。這些人,有些是現住在順寧道各幢樓的街坊,有些是經已被迫遷的舊街坊,有些是其他舊區也受過類近遭遇的同路人,也有些好像沒任何關係但仍然到來支持的年輕人。你邊把紅酒倒進膠杯邊說,趁這個時候,大伙兒相聚一起過冬,及時行樂好了。過些日子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或許又有誰被強行迫遷,又有誰在這條街道上消失。所以你特別珍惜這一刻。一群原本並不相識的街坊,因著共同敵人的存在,都開始相識,聯合起來,守望相助,在這個社會氣候下,著實難得。街坊都不是甚麼顯赫的人,生活都,艱苦。大家都要趕生計,但遇到不公平事,都沒什麼好計較了。你這天熬製了個火鍋的湯底,又買了許多食物,為的就是,讓街坊們都聚集起來,傾談也好,聯誼也好,都不錯。你說自己幾乎是最近一個搬進來的人,在這裡只住了短短八個月,但這段卻是你最快樂的日子。去年金融海嘯以後,你因為深水埗的租金比較便宜,就搬到這兒,重新開始。怎料卻遇上市建局要重建。凍結了戶籍以後,當局卻遲遲沒有公佈何時會落實重建,累得那些租客紛紛被業主逼遷至無家可歸。你的業主雖然沒這樣鐵石心腸,甚至還主動請你留下來,可是你卻總是覺得要為街坊們做點什麼。於是你開始跟維怡與May姐他們組織行動抗爭到底。你的朋友都勸告,別幹這些事了,反正你沒遭牽連,倒不如專注自己的份內事,就好。你怎也不從。以前你只是會輕率地用嘴巴議論時事,現在卻竟然參與並組織行動,連你自己,也始料不及。你堅定地說,這一年,著實是自己的轉捩點,認識了這麼多的街坊朋友,也開始懂得為自己為別人爭取什麼。當中或許會遇到失意挫敗,然而這一切以後看來,都值得。從你堅定而閃亮的眼神,我曉得了這個地區、這段抗爭於你的意義。也許你搬進來的一剎那腦裡在想的是自己如何失意,但原來這段竟可能是你一生中最值得一書的經歷。我不禁想起一段說話:

人總有不順利的時候,或有疲倦的時候,在那時候…就把它當成是神賜給我們的休假,不避免勉強衝刺,不必緊張,不必努力加油,一切順其自然。當悠長的假期過後,就會是機會的來臨,人生的轉變。(Long Vacation)

陳生,請你努力堅持下去。即使荼靡盛開。

開到荼蘼花事了



委靡了好幾天。天色終日昏暗,我終日獨守空房,或揭揭書頁,或乾脆躺在床上跟厚厚的棉被纏綿。冬天的氣息讓人窒息但卻沉溺其中。深深吸一口,然後彷彿夾著亮閃的煙頭般吃力地被鬱悶都呼出來。然後目睹那股悶氣在空氣中漂浮漾開。直至整間房間都經已泛滿這樣暗灰色的氛圍,呼和吸都幾乎失去了分別。於是我就如癮君子般使勁地抽搐著身子。如癮君子一樣我固然會有離開房間的念頭然而身軀卻如鉛塊般重甸甸至無禱動彈。這是一種,半生不死的狀態。我嘗試模仿那些火災受難者般用被單裹住身子,緩緩地滾動離開卻感到沉重的昏眩感因而無法持續。後來我試圖像爬行動物般以雙臂划船般拉動那癱軟的身軀,但兩臂卻因而更為疲憊得癱瘓。我用手攙扶床角撐直身子,爾後沿床邊攀到窗沿。把窗戶盡數推開。鮮活的寒風彷若利刃般直刺過來豈料我卻因此稍稍回過神來。站直身子把笨重的木門微微推開。微微生鏽的門栓發出刺耳的叫聲。我換過衣服,沒有想過什麼就出發。緩慢地踏過空曠的路,穿過沒人駐紮的公園,再經過幾家只剩下老闆在打呵欠的店子,就登上巴士,而頭也不回。下層車廂有好幾個長相近乎相同的老婦,用作為手杖的傘子勾著或白或紅的背心膠袋,各自張開雙腿盤踞雙人的座椅。於是拾級攀到上層,卻是空無一人,除了盡頭那對穿整齊校服而正培養情緒的情侶。隨意找個位子坐下。兩個螢幕都如漆黑的黑洞般杳無回音,如此甚好。閉上雙眼。前駛有時。停頓有時。掙開雙眼以後,按動響鐘,下車。

然後我又,回到那個地方了。那種熟悉的空氣味道,泛滿整條街道。途人略帶閃縮的目光,看來倒是異常曖昧。再一次,沿著那些路,把那個小小的區域走遍了一次。風光依舊,景物依舊。只有那些花牌上的名字,天天在變。至於其他,比如擱在一旁的暗藍靈車,疊成一排的棺木,插好一半的花圈,整齊陳列的壽衣,精緻細膩的紙品,還有我待過短短時間的花店,都沒變分毫。

戴眼鏡的阿姐仍然是帶著微笑在樓梯底端把菊花插在竹片上。看來頗為睿哲的老闆仍然在全神貫注地插西洋花牌。滿口牢騷的阿姐仍然用肩膀托起那沉重的花籃往殯儀館邁步。束馬尾的名姐還是跟旁邊的嬸嬸在拌嘴談笑。只有,那輓聯上的名字,天天變更。

離開以後,我又彷彿重新得到了莫名的力氣,昂首闊步,繼續,向前走。

 

webpage tracking stats
PlayStation 2 Game